戎州紀行─伯麟

少爺 · 發表於 2013-11-29 21: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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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州紀行

文：伯麟

去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和阿寶去了一趟宜賓，匆匆忙忙跑了三天。

「宜賓是長江航運的終點。」

半個多世紀以來，我對宜賓的認識，僅止當年初、高中地理課本上同樣的這一句話。

上月下旬，再度走訪這個深居內陸的古城，依然三天，走馬看花，卻添了許多的熟悉與親切，決定趁記憶猶新，記下所見所聞，讓所有沒去過的朋友，對宜賓有一分了解。

長江從此開始，天雖未明，仍依稀可見左岷家清、又金沙濁。

千載僰城今猶在

宜賓位處四川南部，和雲南、貴州接界。距離成都與重慶都要三個多小時車程，面積約台灣的三分之一強，人口總數有五百二十萬。

金沙江和岷江在宜賓匯流成長江，南控滇黔，北通巴蜀，延江而下更能直達上海，這個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宜賓開發得很早。先秦已僰人居此，秦漢之際在這裏設僰道縣，最晚到西元前八十六年，宜賓城已初具規模，變成犍爲郡治所在。西晉永嘉亂時，這一帶曾短期荒廢。粱武帝大同十年，在本地重置戎州。（去年在宜賓街頭到處看到戎州、戎城、戎宸字樣，友人告知戎州即宜賓，當時一陣興奮，以為竟然溯祖，返台後拼命查了一些資料，才知道這位篤信佛教的皇帝，視本地為「夷僚」之邦而名戎州。雖然空歡喜一場，祖宗姓氏能與三江寶地結緣，也是美事一樁。）。往後年代迭有些許異動，一直到十年前，中共中央國務院將其改制成四川省轄宜賓市，統鎮一區（翠屏區）九縣（宜賓、屏山、南溪、江安、長、興文、珙縣、高縣、筠連）迄今。

醇酒茶麵迎佳賓

去年到宜賓，首先參觀的就是舉世聞名的五糧液酒廠。

五糧液與茅台在中國是並列雙雄的兩大白酒品牌。喝過的人不少，酒香醇厚，入口濃而不嗆，飲後醺而不醉，酒中極品，殆無疑異。進一步問什麼是五糧，五糧液酒廠乃至五糧液公司相關資訊知識又如何，能答得出的就少之又少了。包括我自己，勉強可以指出五糧是大米、糯米、高梁、小麥和玉米，而五糧液年銷售量是好幾億瓶，此外就「莫宰羊」啦。

五糧液集團有限公司（稱集團者，除酒以外，還有塑膠、汽車、精密模具、生物科技、藥業、印刷、電子、物流運輸和租關服務業等等）位在宜賓城北岷江河畔，早年名宜賓酒廠，五九年後正名為宜賓五糧液酒廠，九八年改成現名。車子經過九平方公里酒廠廠區，花木扶疏，錯落井然，一路上到酒聖山頂，大夥繞行林園廣場、日月神宮，俯視浩浩廠景，遠觀巍巍瓶樓（以酒瓶為造型之超大建物，十足酒王氣勢）眾人莫不稱奇。

除酒聖山外，其餘世紀廣場、酒文化博覽館、鵬程廣場、黃庭堅等名士曲水流觴、停酒賦詩之醉心湖等景點、對不起，時間緊迫，都沒去，只能回來後上網看看照片，過過乾癮。

五糧液集團網站上有句話，讓我注目良久：五糧液讓世界充滿愛。

今年六月，一瓶1915年的五糧液，拍賣得了380萬人民幣，全數捐給了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這固然顯示該集團言而有信，善盡企業良知良責，以酒交友這種悠久深厚的堅實文化底蘊，更應是五糧液屹立全球的主因。

凡有美酒，應配茗茶。宜賓市郊的敘府龍芽科技茶城，規模之大（總面積一萬三千多甲，展示區一百多甲）、設備之精（超大型隔離式茶葉加工廠房）、典藏之富（歷代製茶、烹茶器具，各式茶種…）、獻茶之藝，無不令人咋舌。

前年北京農覽時，阿寶和我就已注意到大陸「公司、農戶加基地」集團式的現代農業經營模式。

敘府茶葉又一次證實了我們的觀察。

當台灣茶農還是辛辛苦苦守著一小塊茶園，從栽種、採收、製茶、銷售通通自己一手包幹時，敘府茶已將產、製、銷完全分工，且在銷售面上大手筆地把茶文化的傳播博覽、茶葉技術研發推廣、品茶與休閒、茶產品展示等融成一體，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相較之下，台茶應認真檢視現行產銷局勢，早擬善策。

此行友人特饋新採龍芽。返台請阿寶快遞送請大內行家品鑑後，只能再度直言：人家已經跟上來啦！

宜賓有不少美食。

最令人難忘的卻是一碗看似簡單，卻讓人讚嘆到舌頭會打結的番茄蛋花麵，細、滑、潤、勁、鮮、香、爽，入口當下，五臟六腑，無不舒泰。這絕不是我一人的偏好，而是去年前去參加兩岸生態農業發展研討的眾台胞們在絕對自由意志下的共同決定。

今年鮑大姐還特地點了一碗，讓我重新回味。

至於宜賓人自己視為招牌的燃麵，油、麻、辣三合一，台灣人可就有些不消了。

竹海碧綠自美景

宜賓旅遊景點甚多，兩次到戎城，也只略略看過蜀南竹海、夕佳山古宅、翠屏山、真武觀、三江灘頭和江安的國家劇院舊址，其他如著名的興文石林等暫且從缺。

光憑「蜀南竹海」四個字，對到過溪頭的台灣人可能引不起多大興趣。一旦說到周潤發在臥虎藏龍影片中翻飛騰躍的竹海就是這裏，大夥興緻可就來了。

景依人而貴，寒山竹海，所現略同。

遊竹海兩件事令我難忘：一是通往竹海中心的車道舖的不是水泥，不是柏油，而是PU；一是下榻賓館同時掛牌「君毅書院」。前者是硬體建設，人家有錢，要怎麼舖，我們無權置喙。真正讓我內心震撼的是後者。

唐君毅，宜賓人，香港新亞書院創辦人之一，當代新儒學掌教。年輕一代台灣人知道他的非常少。除了儒學、哲學的造詣，唐先生曾著《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以一介書生，窮畢生之力，探索傳統文化的價值，對近代中國之全盤西化或馬列主義化，提出舉世矚目、擲地有聲之批判。這樣一個人，以我們對中共的認知，那怕再怎麼改革，再怎樣開放，都不可能得到「平反」，怎麼反倒可以公開研究他的學說？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君毅書院留影

我越想越悶，按耐不住，開口問了同行的姚君。姚君年約三十，對君毅先生所述所論，知之甚詳，面對我的疑惑，他很認真地說：「世界在變，共產黨也在變。唐先生是中國歷史的一部分，我們應該要了解、要承認，甚至要學習…。」

中共在重讀歷史，台灣卻忙著重寫歷史，我這個學歷史的，啞口無言。

翠屏真武度有情

宜賓市區西北方有翠屏、真武相連二山，返台前一天上午，鮑大姐與姚兄陪我走了一趟。翠屏山名如其實，綠木蔽天，滿木青翠。山頂有哪吒行宮，十七年前，嘉義市黃樟先生，夜夢三太子領他來到翠屏山哪吒洞，夢醒後組團到大陸，從南京尋到自貢，又從自貢找到宜賓，果然就是這裏！夢境與現境無二。

次年，台灣寺廟整編委員會、台灣道教協會和黃樟先生三批人馬，分別到此，多方比對查考，共認位居翠屏山頂的哪吒行宮就是三太子的祖廟。過後幾年間，廟牆上滿載著台灣各地太子宮廟到此參拜、捐獻的勒碑。

翠屏山哪吒英姿

我們到的時候，正好有台灣宗教團在行宮後方的哪吒洞祭祀。團中有人起乩，身著神兜，口述靈語，腳踏七星，行陣五方。或許因為台灣太子團往來頻繁，見怪不怪，宜賓人對台灣信徒的各種舉動，沒有敵意，沒有猜忌，沒有不悅，沒有阻攔，只有好奇、不解，加上一點茫然。比起幾年前我在大陸其他寺廟所見的諸多禁諱，（現在改變沒，恕我不知），宜賓人開放多了、友善多了。

兩岸交流逾二十年，以我個人幾度到大陸旅遊、參訪的觀察，撇開主權不談，宗教議題是雙方現存歧見的其中之一。

台灣太子祭祖廟

中共一向主張無神論，台灣則崇拜眾神萬教。有神、無神都是一種信仰，一種對生命終極認同的選擇，每個人各有因緣，不應相互以此非彼。

台灣每年有大批民眾前往大陸從事與宗教有關的旅遊或活動。不管信佛、崇道、或是宗教學定義中拜關公，拜媽祖、拜太子、拜金母、拜玄天上帝等等的「民間宗教」，台灣人都一心虔誠，將寺觀廟堂視為聖地，必恭必敬，頂禮膜拜。大陸這些年改革開放，包括對信仰的解禁，各地道場紛紛重建開光，但或許因長期閉鎖，加上黨義的堅持，絕大多數都成了「觀光景點」。對台灣人而言，去任何廟宇，「添油香」是基本禮數，只要感應投緣，更會毫不吝惜舉家產捐資。但進廟竟得花錢（不管是多是少）買門票，他心底絕對另有嘀咕，恐怕對早年共黨「凶惡」的成見未除，眼下又多了條「死要錢」的鐵証。

宜賓市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2002所出版的《哪吒文化與名城宜賓》一書中指出，台灣人前往參拜哪吒的，十年間超過兩萬人。這麼多人當中有多少會因對祖廟的崇敬轉而對中國或中共產生認同，值得進一步探討。

哪吒行宮山道有一岔路達真武山。

真武山「南俯金沙、西連翠屏、東眺長江、北瞰岷江」，山上有一佔地三甲多的古道觀群。傳東漢順帝年間張天師道此修煉始建，明萬歷年間真五大帝在夢助四川巡撫曾醒吾破都掌蠻人，乃易今名，並擴建各祠、堂、樓、閣，一直到清咸豐時完成現有格局。文革時遭嚴重破壞，尚存四宮十一殿，漢文物及古蹟二十餘處，2003年才重新開放，目前，四處忙著整建，還有老師傅帶著年輕徒弟，一鑽一錘，在石欄上用心刻著全真故事，真武金身也正集資重塑中。我曾隨新加坡蓮暄上師頂禮武當金頂，也滿心隨喜。

真武觀宮、殿取各家之長，依山取勢，主從分明，除了是養身修氣的道場，更是珍貴的歷史建築。山腰有仙侶洞、郁姑洞楊戩（即二郎神）洞及和漢代崖墓等古述，目前仍顯荒涼，來日整修完峻，當另有一番風光。住持楊道長，來自北京白雲觀，神韻內斂，舉步輕盈，語言柔和，是難得的修真之士，有幸相會，卻沒時間多加請益，只好留待下次。

真武山上有真人

宜賓城東南方的江安縣有兩個特別的地方：國家戲劇學院舊址和夕佳山古典民宅。前者保留了中共早年重要劇作家在江安生活、創作、教育、學習的照片、手稿、文物、器具。戲劇我是門外漢，所有展示人物中，拜中廣廣播劇之賜，崔小萍是我唯一比較熟悉的。夕佳山古宅大院豪門，建築恢宏，結構精美，堂廳廊園檐欄灶坊樓室及其中家具擺飾，一應俱全，保存得相當完整，十分難得。原宅主姓黃，數百年來在這裡經營、發跡、由盛而衰的故事，令人唏噓。

三川會匯迎朝日

晨曦中，我和阿寶由下榻的酒都飯店信步到金沙江和岷江會流的地方。該處有一廣場，廣場上有長形石碑，石碑上刻著「宜賓賦」，詳載了宜賓的歷史背景、地理現狀、風土人物、景點特產、目前建設、未來願景，可惜沒帶筆，沒能抄錄一些佳句。
我們在岸邊憑欄遠眺。剛下過雨，天灰濛濛地，岷、金兩將分別從左右兩邊靜靜交會成長江，昏暗中也搞不清流向那個方向，可能就是東去吧。兩人一時無語，望著江面各自沉思。

我的思緒飛得很遠。

岷江清、金沙濁，混到一塊，還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嗎？清水可以洗帽子，濁水就只能洗洗腳，聖人的分別心和你我有何不同？或清濁竟是旁觀者的僭越分判？水本清淨，濁的或是弄濁的難道不就是人？是浪花淘盡蘇子的風流情長？還是東坡淘盡江流的如斯不捨？月明風清，水波不興，泛舟赤壁，物我渾然時，又是誰淘了誰？…

雨滴淘醒了我。

萬里長江第一城

參觀宜賓人民廣播電台是此行的重頭戲，一句話可以交代清楚：人家的一間會議室比我神農電台全部辦公室加起來還大。發射功率3KW，竟然可以覆蓋六千萬人口，我也只能摸摸鼻子，暗自內傷。其他不論組織架構、節目風格、營業方式、軟硬設備，就連違規罰款，都和台灣一般民營電台幾乎相同。

庹台長如果有機會作客神農，可別失望了。

萬里長江第一城，宜賓實至名歸，當之無愧，值得一遊。

宜賓到處可見的巴掌大小西瓜，皮薄肉脆汁豐甜，
是農友種苗公司研發的品種，卻沒在台灣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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